第一张，是雨天。当然，谁没见过雨天？可我的雨天不一样。玻璃上挂满了水珠，每一颗都把外面的世界扭曲得不像样。路灯的光晕像融化的糖，行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，都带着一种湿漉漉的，洗不干净的灰色。看出去，一切都是模糊的，看不清方向，也看不清希望。就像心里的状态，乱七八糟，模糊一团，找不到一点光亮。而且那种雨声，不是滴答滴答，是连绵不断的、沉重的、像是在耳边低语“没救了，就这样吧”的噪音。坐在窗前，手指尖都是冰冷的，即使屋里开着暖气也没用，那种冰冷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，一直冻到心底。这画面，透着一股子彻骨的凉。
第二张，是傍晚空荡荡的房间。不是黄昏那种暖色调，完全不是。光线是那种病态的白，或者说是褪色的黄。家具的影子拉得斜斜的，像要跌倒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陈腐味道，好像时间在这里停滞了，一切都旧了，都衰败了。你坐在沙发上，感觉自己像个木偶，被遗忘在这里。周围静得吓人，能听见的只有自己微弱的呼吸声，还有心跳——如果它还在跳的话。那种空洞感太真实了，像胸口被挖掉了一个大洞，风嗖嗖地从里面穿过。什么都填不满，什么也抓不住。你努力想找点什么，比如一本书，比如遥控器，手伸出去，却感到一种无力，连抬手的力气都被抽走了。就这样陷在沙发里，陷在这灰色的空洞里，一动不动。
还有一张，特别具体。是城市里某个街角，人来人往。但你站在那里，却像被隔离了。那些脚步声、交谈声、车辆呼啸声，都变成了远处的嗡嗡声，听不真切，也跟你无关。你看着他们的脸，匆忙的、焦虑的、疲惫的，甚至偶尔看见一张笑脸，都会觉得刺眼，觉得格格不入。好像他们都活在另一个世界，一个你有门票却进不去的世界。你成了个旁观者，或者更糟，是个透明人。那种感觉，不是普通的孤独，是一种被抛弃的绝望——即使身处人群之中。你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，是不是只是这个拥挤画面里的一个模糊的、不重要的背景。这种存在感的消弭，比什么都让人害怕。
这些“图片”里，总有一些重复出现的元素。比如阴影。不是普通的光影效果，是那种浓稠的、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色。它爬在墙上，爬在地上，甚至感觉爬进了你的眼睛里，让你看什么都蒙着一层暗色。又比如灰尘，细小的、无处不在的，落满每一个角落，也落在心里，让一切都变得污浊、不干净。还有那种潮湿感，不是真的被雨淋湿，是一种从内而外的黏腻和不适，好像整个灵魂都泡在了冰冷又肮脏的水里。
最难忍受的“图片”，是没有形状的。它是一种纯粹的感觉。麻木。那种感觉袭来时，就像被抽离了所有神经末梢。高兴？难过？生气？爱？恨？都没有了，一片空白。你想哭，眼睛却是干的；你想喊，喉咙却发不出声音。身体像一个空壳，灵魂不知道去了哪里。这种麻木不是平静，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绝望，是连感受痛苦的力气都失去了。它是一张模糊不清的图片，什么都没有，只有一种死寂的、令人颤抖的虚无。
这些“图片”不是静态的，它们是动态的，是循环播放的噩梦。它们时不时地闪现，每一次都让你重新体验一遍那种坠落的感觉。它们告诉你，你被困住了，没有出路，没有希望。你看着这些内心的风景，丑陋的，扭曲的，破碎的，然后默默地承认，这就是你糟糕的心情凝结成的实体。它们不是照片，它们是伤疤，刻在意识深处，永远在那里，永远提醒着你，那种不堪的时刻，那种无法呼吸的绝望，是真实存在过的。而且，你知道，它们随时可能再次出现，带来下一张令人心悸的“图片”。这就是糟糕心情的样子，丑陋，真实，而且挥之不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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