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到山羊的故事啊,我心里头立刻就蹦出一只来。不是那种电视里毛茸茸、咩咩叫得特可爱的,也不是动物园里呆呆站着吃草的。不是。我说的这只,是活在我记忆深处,那只老得不能再老,浑身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土味儿,但精明得跟鬼一样的母山羊。
我们家以前住在乡下,你知道吧?就是那种,出了门就是田埂,再往前走点儿就是山坡的地方。养点儿鸡鸭鹅,少不了的还有几只山羊。可所有的羊里头,就属它,最特别。

它年纪大,具体多大没人说得上来,反正我记事儿起它就在了。毛色已经不是纯粹的白或者灰,是那种洗不干净的黄白掺杂,带着点儿泥土的颜色。耳朵耷拉着,角弯弯地向后,那双眼睛啊,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有戏。不是清澈,是那种浑浊里透着精光,好像看透了你所有的把戏。你跟它讲道理?呵呵,没门儿!它眼里就俩字儿:想啥呢?
这老山羊最大的特点,就一个字:轴!就是倔,死心眼,认准的事儿八匹马都拉不回来。
你比如说,带它们出去放羊,别的羊都乖乖地跟着你指定的方向走,吃路边的草。它呢?它非得往岔路里钻!你牵它?没用。它把脖子一梗,四条腿跟钉子似的杵地上,纹丝不动。你要硬拉,它就哼哼唧唧,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,但脚下就是不挪窝。那感觉怎么说呢?就像跟一块活着的石头较劲。最后你没辙,只能自己绕过去把它赶回来,它还慢悠悠地,好像在嘲笑你。
还有它吃东西。一般的草它也吃,但它有自己的“美食地图”。你知道吗?村口王二婶家新栽的那棵小梨树,嫩叶儿正绿?它能趁你不注意,“唰”一下冲过去,咔嚓咔嚓嚼两口。你追过去打它?它跑得比谁都快,边跑边嚼,那叫一个气死人不偿命!等你抓到它,它已经吃饱了,再委屈巴巴地看着你,好像在说:“怎么了?树叶儿不能吃吗?”
我记得特别清楚的一件事儿。那年冬天,雪下得挺大。羊圈里冷,我爸就把它们赶到屋檐下,地上铺了厚厚的稻草。别的羊都挤在一块儿,暖和。就它,非要往外头走。外面是雪啊!冷得要死!我爸怎么赶都不行。最后它就站在雪地里,背对着风,低下头,也不知道在拱什么。就那样,一身雪,跟个雕塑似的。那会儿我小,不懂,觉得它怪。现在想想,也许它有自己的想法吧?也许它觉得雪地里有啥宝贝?或者只是单纯地不想跟别的羊挤?谁知道呢。反正那副画面,特别倔强,特别孤独。
它还是个“时间管理者”。每天放羊,天黑了,别的羊还在山坡上磨蹭,它已经自己慢悠悠地往回走了。走那条它走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小路,步伐稳重,脖子上的小铃铛叮当作响。那铃铛声儿,在安静的傍晚,传得特别远。听到那声音,就知道,这老家伙要回家了。跟着它走,总没错。它从不迷路,好像心里有张地图。
但这老山羊,也有它温顺的时候。有时候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,它会慢慢走过来,在我身边卧下。就卧在那儿,不叫,不闹,就是安安静静地嚼着草。我伸出手去摸摸它的毛,硬硬的,带着点儿土腥味儿。它也不躲,只是耳朵微微动一下。那种陪伴,无声无息的,但心里特别踏实。尤其是晚上,月亮出来了,它就卧在门口,像个守护神似的。有时候我半夜起来,看到它黑乎乎的一个轮廓,就知道它还在那儿。那不是宠物那种黏人的亲密,是一种更古老、更独立、但同样让人感到安心的存在。
它似乎对世事都挺淡然的。你喂它好吃的,它吃,但也不见得多热情。你吼它,它就抬头看你一眼,然后继续该干嘛干嘛。一副“见过大风大浪,你这点儿算什么”的姿态。让人又气又觉得有点儿佩服。
后来啊,村里养羊的人越来越少。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。我家那几只羊,也慢慢地没了。那只老山羊,不知道是老死了,还是卖掉了,记不清了。时间过得真快,有时候一晃,几十年就没了。
现在回想起来,那只老山羊,它不仅仅是一只动物。它是那个年代的一个印记,是乡下生活的一部分。它的倔强,它的精明,它的淡然,甚至它的土味儿,都鲜活地留在我脑子里。
它教会了我什么?也许是,有些生命就是那样,有自己的节奏,自己的脾气,不讨好,不迎合。就像山间的石头,田埂上的野草,顽强地生长着,不声不响地存在着。你不能改变它,只能去理解它,或者说,去接受它。它的存在本身,就是一种力量。
现在城市里,哪还有这样的山羊?哪还有那样的泥土味儿,那样的铃铛声儿?有时候走在街上,看到那些光鲜亮丽的东西,脑子里忽然就闪过那只老山羊的样子。慢悠悠地嚼着草,眼睛里带着一丝浑浊的智慧。那种反差,挺大的。
所以说,我的山羊故事,不是一个惊天动地的传奇,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、关于一只倔强老山羊的回忆。但它很重要,对我来说,它是回不去的故乡,是再也闻不到的乡土气息,是心里一块儿永远温热的地方。你有这样的记忆吗?一个看似不起眼,却在你心里占了好大一块位置的生命?
那只老山羊啊... 想想它,我就觉得,有时候“轴”一点,可能也挺好的。至少,你知道自己要什么,不想做什么。不是吗?嗯,就是这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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