堵。
堵死了。不是交通，是心。脑子也堵，信息流像发了疯的洪水，一波接一波，把你冲得七零八落，连个完整的念头都抓不住。手机亮着，永远有新的红点。会议室里，空气浑浊得像是加了料的面糊。人声嘈杂，带着一种莫名的焦躁，像高温下蒸发的汗液，黏糊糊地，甩不掉。
受够了。
真的。受够了那种被按在流水线上，等着被加工、被贴标签、被估价的感觉。每天睁眼就是任务列表，就是KPI，就是“你应该”和“你应该做”。世界那么大，好像跟我没关系，我只属于这一小块格子间，这块屏幕，这个身份标签。然后呢？然后继续消耗自己，直到被榨干最后一滴油。
不是矫情。真不是。
谁不想岁月静好啊？谁不想安安稳稳，有房有车，被社会认可，被家人称赞？我也试过。努力融入，努力微笑，努力假装自己对那些鸡零狗碎的事儿感兴趣。但总有个声音在脑子里嗡嗡响，像一只被困住的蜜蜂，急得乱转：这不是你。这也不是你想要的。
那是什么？
我不知道。只知道，每次当那种窒息感压过来，像块湿布蒙在你脸上，让你喘不过气的时候，我就想逃。想远远地逃开。
去哪儿？
一开始没想明白。后来，鬼使神差地，脑子里就冒出来俩字——山里。
对，山里。不是那种修好栈道、挤满了游客、广播里放着流行歌曲的“伪山”，是那种野的，没人管的，甚至有点危险的山。那种，当你一脚踩进去，就能感觉到土地的呼吸，能闻到腐叶和泥土混杂的味道，能听到风刮过树梢，像谁在低语的地方。
于是，就有了我的却山行。
为什么要用“却”？这个字妙啊。它不是“所以去”，也不是“因为去”，而是“然而去”，“转而去”。它意味着一种转折，一种反叛，一种——在应该做这做那的时候，我偏要去做那件事的固执。在所有人都卷得热火朝天的时候，我却选择把自己扔进那个被认为“没用”“浪费时间”的地方。
第一次“却山行”，没有任何计划。真就是脑子一热。前一天晚上，对着电脑屏幕，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，耳朵里嗡嗡的，像有几万只蚊子在开会。啪，关电脑。心里只有一件事：离开。
随便收拾了个小包，里面扔了几瓶水，几块干粮，充电宝，没了。手机静音，扔包最里面。地图没看。导航没开。就那么，开车出了城，沿着一条陌生的路一直往前开。天蒙蒙亮，路边的房子越来越少，绿色越来越多。
那感觉，怎么说呢？像挣脱了什么束缚。像溺水的人突然头探出了水面，大口大口地喘气。
路变得颠簸了。车窗开着，风灌进来，有点凉，带着植物的清香和露水的湿气。耳朵里终于不是嗡嗡声了，是风声，是轮胎压过碎石的声音。我也不知道开到了哪儿，直到看见远处连绵的山峦，灰蒙蒙的，像巨大的动物蛰伏在那里。
停下车，找了条看起来像小路的地方，就开始走。没有路标，没有指示，就是跟着感觉走。地上是厚厚的落叶，一脚踩下去软软的，发出沙沙的声响。树很高，阳光透过叶子，筛下来星星点点。静。真静。不是死寂，是那种充满了生命力的静。能听见自己的心跳，能听见远处的鸟鸣，能听见虫子在草丛里爬动的细微声音。
那一刻，城市里的那些破事儿，那些烦恼，那些所谓的压力，一下子变得特别遥远，特别渺小。甚至有点好笑。为了那些玩意儿，我居然能把自己搞得那么拧巴？
山里可不讲KPI。它不问你挣多少钱，开什么车，住在多大的房子里。它只管你是谁，你的身体能不能跟上，你的心能不能安静下来去感受。
走累了，就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。掏出干粮，啃着。周围没有任何人。只有风，树，石头，还有时不时从头顶掠过的不知名的小鸟。那种独属于自己的时间，太奢侈了。你可以什么都不想，就发呆；也可以想很多，关于生活，关于自己，关于那些被遗忘的梦想。而且，那些念头不像在城里那样，被焦虑包裹着，而是特别清澈，特别真。
山里的光线也特别有意思。早上是淡金色，中午变得炽烈，傍晚是温柔的橘红。下雨的时候，整个山林被洗刷得翠绿欲滴，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清新。雾大的时候，四周白茫茫一片，像走进了仙境，又像迷失在了自己内心深处。每一次“却山行”，看到的山都不一样，感受到的自己也不一样。
我不是来征服山的。我体能一般，也怕高。我只是来“在”山里。感受它的巨大，它的沉默，它的包容。它不像城市那样，时刻提醒你的渺小和不足。它只是在那里，安安静静地存在着。你来了，它不撵你；你走了，它不留你。但它会给你一些东西。
给我的是什么？
首先，是身体的回归。在办公室坐久了，身体是僵硬的，麻木的。山里不一样，爬坡、下坡、跨过石头、绕过树枝，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被唤醒了。腿是酸的，但充满了力量感；呼吸是急促的，但肺是清澈的。这种最原始的身体体验，比任何健身房的器械都来得真实。你知道自己是活着的，是和这片土地连接着的。
然后，是感官的复苏。城里太吵了，也太亮了，味道太复杂了。山里把一切都剥离到最简单。你开始能分辨出不同树叶的声音，不同鸟叫的含义，不同方向吹来的风的味道。你看得见树皮的纹路，阳光穿透树冠的方式，甚至能闻到腐木里散发出的那种生命力消逝又重生的味道。这些在城里被屏蔽掉的信息，在山里一股脑儿涌进来，洗刷着你的感官。
最重要的是，是心灵的净化。你看，在山里，你很难去想那些勾心斗角，那些虚头巴脑。眼前的世界太真实了：一棵树就是一棵树，一块石头就是一块石头，一条小溪就是一条小溪。它们不伪装，不攀比，不焦虑。它们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，生长、存在、消亡。
跟着山的节奏，你的心也慢慢慢了下来。那些缠绕不清的烦恼，在开阔的天地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。你会开始思考更本质的问题：我到底想要什么？什么对我来说是重要的？生命的意义是什么？（别笑，真会想这些！）而且，想通了也不重要，重要的是那个思考的过程，那个把心放空的过程。
有一次，我在山里迷路了。手机没信号，天快黑了。有点慌。但奇怪的是，那种慌不像在城里遇到麻烦时那种伴随着愤怒和烦躁的慌，而是一种更纯粹的慌。你只能靠自己，靠对自然的观察，靠最原始的本能。那一晚，我在野外露营，听着远处不知名的动物叫声，看着满天的繁星。那星空啊，城市里根本看不见，亮得像撒了钻石一样。那一刻，那种敬畏感，那种渺小感，就把所有恐惧都压下去了。迷路？也许在城市里，我们一直都迷着路，只是不自知罢了。反而在山里短暂的迷失，让我找到了方向。
每一次“却山行”回来，虽然身体疲惫，但整个人都像被 reset 了一样。眼睛是亮的，呼吸是顺畅的，脑子是清醒的。我知道，那些城市里的破事儿还在等我，但我有了面对它们的勇气和力量。我不会被它们轻易吞噬了。
很多人不理解我这种行为。觉得是逃避。对啊，某种程度上是逃避。但逃避是为了更好地回来，不是吗？如果留在原地只会让我枯萎，那我为什么不选择换个环境，让自己重新生长？
“却山行”，不是非要征服海拔多高的高峰，也不是非要去多远多险的地方。它可以是城市周边的小山，甚至是公园里人迹罕至的一角。重要的是那个心境，那个“却”的决定，那个把自己从日常生活中抽离出来，放到一个更广阔、更原始的环境里的行动。
现在，“却山行”已经成了我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像吃饭睡觉一样重要。当我感到疲惫、迷茫、或者只是单纯地觉得“不对劲”的时候，我就知道，是时候来一次“却山行”了。它像一个内置的校准器，帮我把偏差的生活轨迹重新拉回正轨。
也许你也有过类似的感觉？那种被日常消耗殆尽的无力感？那种明明身处人群却无比孤独的疏离感？那种对周遭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的麻木感？
如果答案是“是”，那不妨也试试你的“却山行”。可以是山，可以是海，可以是任何一个能让你觉得“活着真好，世界真大”的地方。
放下手机，关掉电脑，对那些烦人的声音说一声：“却。”
然后，迈开你的脚步，去那个召唤你的地方。
那里，也许藏着另一个你，或者，藏着你一直想找回的那个自己。
相信我，那趟旅程，绝对值得。
因为它不仅仅是去山里走一趟，它是去你的心里，走一遭。
我的却山行，未完待续。
你的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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