叫什么？
哎哟喂，就这三个字儿，听着简单吧？每天得说多少遍？问路，问人，问一个新鲜玩意儿。可你真要较起真儿来，往深了咂摸咂摸，这“叫什么”三个字儿，它就跟那无底洞似的，能把人吸进去，把脑子搅成一团浆糊，最后问出个天问来——这生活啊，这心头堵着的那块东西啊，它到底……叫什么？
我这人啊，说好听点叫“感性”，说难听点就是“容易胡思乱想”。特别是上了点年纪，你看啥都容易看出点儿门道，又看出点儿不对劲儿。这不，最近老是琢磨这事儿——什么都得有个名字？没名字就活不了了还是咋的？
你想啊，咱们打生下来，第一件事儿就是得有个名儿。张三李四王麻子，就这么被定了。然后呢？上学，有学号；工作，有工号；网上冲浪，还得整个网名、账号。买个东西，有品牌名；吃个菜，有菜名；连路边儿一棵野草，都得有个学名叫个什么什么拉丁文。你说累不累？整个世界跟个巨型数据库似的，啥都得编个码，贴个标签，非得给它一个“名分”不可。
可生活里头，真有那么多事儿，你问我它叫什么，我支支吾吾半天，最后可能就蹦出一句：“哎呀，就是那种感觉嘛！”
那种感觉是什么感觉？
你失眠，翻来覆去睡不着，脑子里跟过电影似的，全是些鸡毛蒜皮，或者一些遥远得都快忘了的片段。不焦虑，也不特别兴奋，就是睡不着。你第二天顶着俩黑眼圈儿去上班，同事问你“你怎么了？不舒服吗？” 你怎么答？你说“我昨晚失眠了”。失眠？这词儿太干瘪了！它没法儿形容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，没法儿形容那种身体躺平了，灵魂却还在天花板上打转儿的奇妙又烦躁的滋味儿。这，叫什么？你告诉我。它不只是失眠，它是夜里三点半独有的、带着点儿宇宙级孤独感的清醒。可惜，“宇宙级孤独感的清醒”太长了，没法儿印在病历本上。
再比如，你走在街上，突然闻到一股味道，也许是小时候家里做饭的味儿，也许是初恋女友用过的洗发水味儿，反正就是一下把你拽回去了。心脏猛地一缩，眼眶有点热，脚步都慢下来了。这感觉持续也就几秒，可它里面裹着多少东西啊！回忆、温暖、失落、甜蜜、心酸……它不是简单的“想家”或“想起ta了”。它更像是一扇突然打开的门，你还没看清门里是什么，门又关上了。你跟朋友说：“刚才闻到一股味儿，心头咯噔一下。” 心头咯噔一下？这叫什么情绪？没有精准的词儿，对不对？它就是那种“心头咯噔一下”，仅此而已。
还有人。你说他是好人？他有时候也挺混蛋的。你说他是坏人？他偶尔也会做点儿让你刮目相看的好事儿。那这个人，你给个定义呗？他叫什么？叫“复杂”？叫“矛盾体”？这些词儿还是太概念化了。他不是个概念，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啊！带着他所有的好和坏，光明和阴影，跟你打交道。你不能简单地把他扔进“好人”或“坏人”的框框里。这种人，他没有一个固定的名字，他的名字在跟你相处的每一个瞬间都在变化。
我们给事物起名，很多时候是为了方便交流，方便管理，方便我们的大脑把这个复杂的世界分门别类，好让自己不至于被海量的信息淹死。有了名字，我们就能快速定位，哦，那个红色的、能吃、有点甜的圆东西，它叫“苹果”。省事儿！
可是，方便的另一面是什么？是简化，是忽略，是把活生生的东西变成死板的概念。一个名字，一个标签，有时候就像一副有色眼镜，你戴上了，就只能看到你想看的那种颜色了。
你说现在网上，“小确幸”叫什么？“打工人”叫什么？“佛系青年”叫什么？我们发明了这么多新词儿，急吼吼地给自己、给别人、给一个社会现象贴标签。好像不贴个标签，我们就没法儿理解，没法儿归类，甚至没法儿存在似的。我们害怕“无名”，害怕“未定义”，害怕那种悬在半空、不着地的感觉。
可很多时候，最真实、最生动的体验，恰恰是那些还没来得及被命名，或者根本无法被命名的东西。
你看天上的云，千姿百态，这一秒像匹马，下一秒像只狗，再下一秒就散了。你非得给它起个名字？“你看，那朵叫‘马’的云！” 多傻啊！它的美就在于它的变化，它的无形，它的难以捉摸。
你看小孩子，他们的情绪说来就来，说走就走，哭得惊天动地，转眼就破涕为笑。你问他为什么哭？他可能根本说不清。他只是感受到了那一刻强烈的、无法言喻的东西。你非得给他的眼泪起个名叫“委屈”或“生气”？有时候，它可能只是一种纯粹的能量的宣泄，没有具体的名字，就是想哭。
这让我想起一些老手艺人，或者一些对自己的工作热爱到骨子里的人。你问他“你这叫什么精神啊？”他可能嘿嘿一笑，说“什么精神？就是干呗！” 他干活不是为了什么“工匠精神”的高帽子，也不是为了上电视讲什么“情怀”。他就是喜欢琢磨那个东西，喜欢看着它在自己手里慢慢成形。他给自己的投入和热爱没有起名叫“热爱”，也没有起名叫“敬业”。它就是他生活的一部分，自然而然，无名胜有名。
我们总是在寻找那个“标准答案”，那个最贴切的词儿，那个一锤定音的定义。可人生这出戏啊，它不是标准答案的选择题，它是一道开放式的申论题，甚至是一首根本没有正确押韵的现代诗。
那些你半夜里突然涌上心头的不知名的惆怅，那些让你在人群中感到格格不入的、没有词儿能形容的孤单，那些看见一抹夕阳或一片树叶时毫无缘由的感动，这些东西，你硬要给它们起个名字，反而把它们的灵气给叫没了，把它们的复杂给叫平了。
就让它在那儿待着不好吗？就让它没名字不好吗？它是一种状态，一种感受，一种只有你才能完全体会到的心里的东西。你不需要跟全世界解释它叫什么，你只需要感受它，允许它存在。
生活本身，也许就是一种无法彻底命名的流动。你给它贴个“幸福”的标签，它下一秒可能就给你点儿“操蛋”看看。你觉得它“稳定”，它可能随时给你来场“巨变”。
所以，下次再遇到那种说不清、道不明，让你忍不住想问“这叫什么？”的时刻，也许不用着急找名字。停一停，感受一下。允许自己活在那种没有名字的辽阔里。也许，那才是真正的“自我”——一个永远在变化，永远无法被一个固定名字完全框住的、活生生的、流动的东西。它不叫张三，也不叫李四，它就是你，在那一刻，在那无名的感受里，真真切切的你。
叫什么？有时候，不叫，就是最好的回答。或者，它叫“只有我知道的那种感觉”。没错，这也许就是它最好的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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