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见,我的青春!关于台湾明道大学,一个毕业生的非正式悼文

明道大学,没了。

就这么三个字,当我从学弟的讯息里看到时,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瞬间一片空白。不是那种天塌下来的震惊,更像是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硬生生抽走了,留下一个空洞,呼呼地灌着冷风。我承认,我有点破防了。

明道大学

真的,就这么没了。一个我耗费了四年光阴,用无数次宿醉、赶报告的通宵、图书馆里的窃窃私语和球场上的汗水填满的地方,从“我的母校”变成了历史名词。快得让人措手不及。

我想,任何一个没在明道待过的人,可能很难理解这种感觉。他们会说:“嗨,不就是一所私立大学倒了嘛,少子化的浪潮下,这不是很正常?”

是,很正常。理性上我一百个同意。

但情感上,去他X的正常!

那不是一堆冷冰冰的建筑,不是招生简章上几行漂亮的空话。那是我的,我们这一群人的,独一无二的青春避难所。


记忆的闸门,一旦打开,洪水猛兽。

我至今还记得,第一次拖着行李箱,穿过那条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椰林大道,南台湾的太阳毒辣辣地烤着,空气里全是青草、泥土和一种…嗯…一种叫做“自由”的,有点野蛮的味道。

那时候的明道大学,在我眼里,简直不像个学校。

它更像一个巨大的、被遗忘在彰化乡间的热带植物园。我们的宿舍“明诚楼”,外面爬满了藤蔓,夏天晚上不开冷气,蚊子能把你抬走。但推开窗,就能看到满眼的绿,听到蛙鸣和不知名的鸟叫。

而学校的中心,是那个蠡泽湖

天啊,蠡泽湖。那简直是明道大学的灵魂。它不是什么精致的景观湖,它有自己的脾气。天气好的时候,湖面像一块巨大的蓝绿色果冻,鸭子在上面悠闲地划水,湖心亭里总有情侣在腻歪。到了傍晚,夕阳把整个湖面染成金红色,美得不像话,美得让人想当场写一首蹩脚的诗。

我们曾经在湖边喝着啤酒,弹着吉他唱跑调的歌,聊着以后要改变世界的狂妄梦想。我们也曾在期末考前,绕着湖一圈一圈地走,嘴里念念有词地背着那些天书般的理论。失恋的时候,也是对着这片湖,感觉全世界的悲伤都汇集在了这里。

蠡泽湖,见证了我们最意气风发,也最狼狈不堪的时刻。

如今,湖还在,但看湖的人,却再也没有归途了。


明道的“好”,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“野”。

它不像顶尖大学那样,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,目标明确,步履匆匆。明道有一种…怎么说呢,一种“放养”的气质。它给了你足够大的空间,让你去野蛮生长。

你想玩社团?行,几十个社团随便你折腾,从热舞社到动漫社,从学生会到没人知道是干嘛的神秘组织,总有你的容身之处。我记得当年我们为了办一个小的音乐节,拉赞助、画海报、联系乐团,几个大男生熬了好几个通宵,最后虽然办得乱七八糟,但那种从无到有的成就感,比拿A+的成绩单还爽。

你想搞创作?设计学院那帮家伙,永远是校园里最酷的一群人。他们可以为了一个作品,在工作室里睡一个星期,浑身散发着油彩和咖啡因混合的味道。他们的毕业展,水准高得吓人,让你觉得这帮人以后绝对是大师。

你想当学霸?当然也可以。图书馆永远有你的位置。

但最让人怀念的,是那些老师。

他们不是高高在上的学者,更像是你的朋友,你的领路人。

  • 我还记得那位教“电影鉴赏”的老师, 一头不羁的长发,穿着破洞牛仔裤,上课从来不照本宣科。他会花一整节课,跟我们聊昆汀的暴力美学,聊王家卫电影里那些潮湿的情绪。他告诉我们:“电影不是答案,是问题。它让你看到生活的无数种可能性。” 这句话,我记到现在。

  • 还有那位教“行销学”的教授, 每次上课都像在讲单口相声,把枯燥的4P理论讲得活色生香。他最爱点名,但不是为了考勤,而是为了记住每个人的脸。他总说:“你们以后出了社会,没人会管你考试考几分,但别人会记住你是不是一个有趣的人。”

这些老师,他们教给我们的,远远不止书本上的知识。他们教我们如何思考,如何感受,如何在这个操蛋的世界里,保留一点点自己的棱角和天真。

这种“人情味”,是明道大学最宝贵的资产。它无法量化,无法写进评估报告,但它却实实在在地刻进了我们每个毕业生的DNA里。


眼看他起高楼,眼看他宴宾客,眼看他楼塌了。

其实,关于学校的危机,风声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。我们这些已经毕业的校友,在群里讨论过无数次。每次看到母校因为招生不足、财务问题上新闻,心里都咯噔一下。

我们嘴上说着“没关系啦,肯定能挺过去”,但心里比谁都慌。

那感觉,就像看着一个你深爱的亲人,身体一天天衰弱下去,而你却无能为力。你只能在旁边干着急,偶尔回去看看,拍拍照片,发个朋友圈说“母校还是这么美”,假装一切都好。

但我们都知道,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

校园里的人气,一年比一年淡。曾经人声鼎沸的餐厅,变得空空荡荡。以前抢破头的热门选修课,现在可能都开不起来了。

直到2024年7月31日,这只靴子,终于落地。

明道大学,正式停办,走入历史。


那么,留下了什么?

一张烫金的毕业证书?它现在成了一张“绝版”的证明。

一些泛黄的照片?它们记录了我们再也回不去的时光。

但我觉得,留下的,远不止这些。

留下的是人。

是那群曾经陪你在宿舍里煮火锅、在KTV里鬼哭狼嚎、在期末考前一起拜“欧趴糖”的兄弟姐妹。我们因为明道而相遇,这份情谊,不会因为学校的消失而消散。我们依然会在彼此的婚礼上当伴郎伴娘,会在对方失意时打一通电话说“操,出来喝酒!”,会在深夜的聊天群里,分享着各自的鸡毛蒜皮。

我们是“明道人”,这个身份认同,已经烙在了骨子里。

留下的是一种气质。

那种在“放养”环境中生长出来的,不怕试错的勇气;那种见过真正美的风景(比如蠡泽湖的日落)后,对生活品质的追求;那种被有趣的老师熏陶出来的,对世界保持好奇和热情的态度。

明道大学可能物理上消失了,但它播撒在我们心中的种子,已经生根发芽,长成了我们如今的模样。我们会带着“明道”的印记,继续在这个世界上闯荡、热爱、犯错、然后成长。

写到这里,窗外的天已经亮了。我好像又闻到了彰化田野里,那股混杂着泥土和稻香的空气。

再见了,明道大学。再见了,我那独一无二、有点荒唐、无比珍贵的青春。

谢谢你,曾经是我的全世界。

你不是失败者,你只是,在我们的青春里,完成了你的历史使命。

这就够了。

清补凉
  • 本文由 清补凉 发表于 2025-09-2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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