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真的,“Relaxed”这个词,现在是不是已经被玩坏了?
你一搜,铺天盖地都是:五星级酒店的SPA套餐,标题写着“A Relaxed Weekend”;瑜伽垫广告,一个身材完美的模特摆着高难度姿势,配文“Find your inner relaxed”;还有那些恨不得把“禅意”两个字刻在包装上的香薰蜡烛、助眠喷雾、白噪音App……

它们都在尖叫着向你兜售一种名为“放松”的商品。好像只要你肯花钱,就能一键购买,下载安装,然后, boom ,你就relaxed了。
扯淡。
我曾经就是那个最忠实的消费者。工作卷到飞起,生活一地鸡毛,我感觉自己像一根被拧到极限的橡皮筋,再多一圈就要崩断。于是我疯狂地“投资”于放松。我办了最贵的健身卡,结果一个月去两次,一次洗澡,一次自拍;我买了全套的Lululemon,以为穿上就能和那些博主一样,在垫子上获得灵魂升华,结果只是在“下犬式”里憋到脸红脖子粗,脑子里还在盘算下个季度的PPT。
我还试过冥想。下载了评分最高的App,听着那个温柔得不真实的引导声:“感受你的呼吸,吸气……呼气……”我感受到的只有我的鼻炎,我的杂念,还有楼上邻居小孩练习钢琴时永无止境的《致爱丽丝》。五分钟后,我比开始前更烦躁了。
我花了很多钱,把自己搞得更累了。
这简直是现代都市丽人(或者社畜)最大的悖论:我们如此渴望放松,却又用一种极度“不放松”的方式去追求它。我们把“放松”也列入了KPI,变成了待办清单上的一项任务。
- [ ] 晚上九点,冥想15分钟。(结果:失败,脑子停不下来)
- [ ] 周末,泡个精油澡。(结果:泡了十分钟就开始刷手机回邮件)
- [ ] 预约一个小时的泰式按摩。(结果:疼得龇牙咧嘴,脑子里想的是“这钱花得值不值?”)
你看,连放松都充满了功利心和目的性。我们像个拿着checklist的产品经理,验收着自己的放松成果,一旦不达标,就焦虑加倍。这哪里是relaxed,这分明是另一种形式的内耗。
真正的“Relaxed”是什么时候降临的?
它从来不是在我精心策划的“放松仪式”里。
它来得很突然,很随机,像一阵风,一阵雨,毫无预兆。
有一次,是一个周二的下午。我因为一个项目焦头烂额,从办公室逃出来,本想去买杯咖啡续命。结果路过一条小河,看见一个老大爷在钓鱼。
就是那种最老派的钓鱼。一根长长的鱼竿,一个红色的塑料桶,一个折叠小马扎。老大爷戴着草帽,一动不动地盯着水面上的浮漂。阳光很好,有点晒,空气里有股水腥味。蝉在叫,没完没了。
我就站在他后面,鬼使神差地,也盯着那个浮漂。
一分钟。
五分钟。
十分钟。
什么都没发生。浮漂就像被502胶水粘在了水面上,纹丝不动。老大爷也没动,仿佛入定了。
我脑子里的PPT、Deadline、客户微信……那些之前像弹幕一样刷屏的东西,不知道什么时候,悄悄地……消失了。
世界变得异常简单。只有阳光,水面,浮漂,和无尽的蝉鸣。
那一刻,我感觉身体里那根拧紧的橡皮筋,“嘣”的一声,松了。不是断掉,是恢复了它本来的、柔软的样子。
那是一种你几乎忘记了的、身体和精神同时卸下防备的感觉,像是在盛夏午后跳进清凉的溪水里,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,发出满足的叹息,而你的大脑,那个平时24小时高速运转、塞满了KPI、DDL和人际关系计算的CPU,终于……过热保护,宕机了。
就这?
对,就这。
我没花一分钱,没有刻意追求,甚至可以说,我什么都没做。我只是在那里,站着,看着。然后,Relaxed就这么发生了。
后来我发现,这种“意外之喜”还有很多。
比如一个下着暴雨的周日。原本计划好要去见客户、去健身、去超市大采购,结果一场大雨把所有计划都冲泡汤了。我站在窗前,看着雨点把玻璃砸得噼里啪啦响,整个世界都笼罩在灰蒙蒙的水汽里。
那一瞬间,一种巨大的“合法性”降临了——我今天可以什么都不干了,因为天气不允许。
这个念头让我如释重负。
我关掉手机,把自己扔进沙发里,盖上毯子。不开灯,不开电视。就那么听着雨声。雨水冲刷街道的声音,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,偶尔一声闷雷。我闻到了雨后泥土混合着青草的腥气,感觉空气都变得湿润清凉。
我睡着了。一个回笼觉,睡得天昏地暗。醒来时,雨停了,天边挂着一道模糊的彩虹。我感觉自己像重启后的电脑,所有缓存垃圾都被清理干净,运行流畅。
还有一次,是在厨房里。
那天心情很糟,跟人吵了一架,委屈又愤怒。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,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。我走进厨房,拿出土豆、胡萝卜、洋葱,准备做一锅咖喱。
我开始削皮,切块。刀刃和砧板碰撞发出的那种,笃、笃、笃的,富有节奏感的声音,意外地有一种治愈感。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:洋葱要切丁,土豆要滚刀块,胡萝卜不能太厚……
切着切着,我的呼吸变得平稳了。那些愤怒的、委屈的情绪,好像随着那些被切碎的蔬菜,一点点被分解、消散了。
等我把所有食材下锅,闻到咖喱那霸道的、温暖的香气时,我发现,我好了。
所以你看,真正的Relaxed,它根本不是一件商品,也不是一种需要学习的技能。
它是一种状态,一种“允许一切发生”的状态。
它藏在那些“无用”的时光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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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“允许自己浪费时间”的慷慨。 看着老大爷钓鱼,发呆,什么也不想,什么也不做。这在效率至上的现代社会,简直是一种“犯罪”。但恰恰是这种“犯罪”,把我们从时间的牢笼里解救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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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“放弃掌控”的勇气。 被一场大雨打乱所有计划,我们通常会感到烦躁。但如果你能放弃那种“一切尽在掌握”的执念,顺应天意,你会发现一种意想不到的自由。老天爷都帮你按了暂停键,你还有什么理由不躺平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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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“沉浸于当下”的专注。 无论是切菜,还是拼一个乐高,或者给一盆绿植浇水。当你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一件具体而微小的事情上时,你的大脑就没有空隙去焦虑过去、担忧未来了。禅宗说的“活在当下”,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。
说到这,我想起我楼下那只橘猫了。
它是我见过的最Relaxed的生物。
它的人生哲学极其简单:有太阳的时候,就找个最暖和的地方,四脚朝天,睡到昏天黑地,阳光把它肥胖的轮廓勾勒成一圈毛茸茸的金边;没太阳的时候,就找个干爽的屋檐下,揣着手,眯着眼,打盹。
它从不焦虑明天的小鱼干在哪里,也不为昨天没抓到老鼠而懊悔。它只是全然地存在于此刻的阳光里,或者此刻的屋檐下。
我们做不到像猫一样。我们有太多的责任,太多的欲望,太多的身不由己。
但或许,我们可以学着偶尔像它一样。
在某个阳光正好的午后,别急着回微信,别想着下午的会。找个长椅坐下来,什么都不为,就只是坐着,感受阳光晒在眼皮上那种温吞的、几乎算是懒散的暖意,从脚底板慢慢往上爬。
你会感觉到,你身体里那个一直紧绷的弹簧,正在一圈一圈地,悄悄松开。
那,就是了。
那就是Relaxed。
它不在远方,不在昂贵的套餐里。它就在这里,现在,免费,且无限量供应。
只要你肯,停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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