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真的,第一次对“deadly”这个词有切肤之痛的理解,不是在什么灾难片里,也不是在读什么惊悚小说。
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,我过马路,绿灯,耳机里放着一首特别吵的摇滚。你知道的,那种觉得自己是世界之王,脚步都踩在鼓点上的时刻。然后,一辆失控的货车,不知道从哪个次元裂缝里钻出来的,擦着我的鼻尖飞了过去。
真的,就是鼻尖。
我能闻到它轮胎摩擦地面那股焦糊的橡胶味,能感觉到那股风,带着死亡的温度,把我整个人往后推了一把。
世界瞬间静音。
耳机里的鼓点、嘶吼,全没了。我站在马路中间,唯一能听见的,是我自己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的声音,咚…咚…咚…像战鼓。
那一刻,那个词就这么砸进了我的脑子里——Deadly。
不是字典上那个冷冰冰的“致命的”,而是一种滚烫的、带着铁锈味的、活生生的体验。
但你知道最诡异的是什么吗?真正让我后怕的,不是那辆货车。
是那之后长达几秒钟的,绝对的,死寂。
周围的人都停下了,司机也懵了,整个世界像被按下了暂停键。那种寂静,比货车本身更可怕。在那片空白里,我清晰地意识到,哦,原来“我”这个概念,这个每天想着午饭吃什么、下个月房租怎么办、那个人为什么还不回我微信的“我”,是可以在0.1秒内,被彻底抹除的。
从那天起,我开始对那些显而易见的“deadly”脱敏了。
毒蛇的信子。悬崖边的狂风。病床上监护仪规律而绝望的滴滴声。这些东西,它们危险,它们致命,但它们至少明码标价,童叟无欺。它们会嘶吼,会亮出獠牙,会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你:“离我远点,否则你完蛋了。”
你反而能生出一种警惕,一种敬畏。
但生活里,真正要命的东西,往往不长这样。
它们不嘶吼,它们只会用一种极其温柔的方式,对你进行一场漫长的、不见血的谋杀。
我有个朋友,我们叫他老A。
老A在一个我们所有人都羡慕的“大厂”里,拿着我们所有人都羡慕的薪水。他的生活,从表面上看,简直是中产阶级的完美范本。
每天早上,七点半的智能闹钟用模拟的晨光和鸟鸣唤醒他。
八点,坐进那辆每个月要还一万多贷款的车里,在导航林志玲姐姐甜美的声音中,堵在去往“梦想之地”的路上。
九点,打卡,坐在那个人体工-学-椅上,开始面对一整天永远也看不完的报表、PPT和开不完的会。
他曾经是个玩乐队的,吉他弹得能让姑娘们尖叫。他曾经梦想着开着一辆破旧的皮卡,横穿整个中国。他曾经跟我喝多了,在天桥上对着夜空大吼,说“老子这辈子绝对不能活成一个罐头”。
现在呢?
他就是那个罐头。
一个包装精美、价格昂贵的金枪鱼罐头。
我上次见他,是在一个饭局上。他全程都在聊他的KPI、他的老板有多傻逼、以及他又发现了一个什么新的理财产品,年化收益率能到5%。他的眼睛里,没有光了。你知道吗?就是那种你看着他,你知道这个躯壳里有人,但你感觉不到那个“灵魂”在燃烧。它可能……已经熄灭了。或者,只是在某个角落,剩下一小撮忽明忽灭的、可怜的火星。
这种生活,算不算deadly?
它不会让你在0.1秒内消失,但它会用十年,二十年,慢慢地、一刀一刀地,把你曾经活生生的、充满可能性的那个自己,凌迟处死。
它用安稳、用薪水、用社会认同感作为麻药,让你感觉不到疼。
最致命的,往往不是突如其来的灾难,而是这种温水煮青蛙式的、包裹着舒适糖衣的麻木。
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“死”的。
可能是在某一次你为了一个项目,连续熬了三个通宵,抬头看到镜子里自己憔悴的脸,心里毫无波澜的那一刻。
也可能是在某一个周末,你终于有时间了,却发现自己除了躺在沙发上刷短视频,什么都不想干,也想不出还能干什么的那一刻。
那是一种灵魂层面的死亡。比肉体的死亡,更残忍。
还有一种deadly,更隐蔽,甚至更诱人。
它叫“比较”。
尤其是在这个社交媒体把所有人的生活都切片、打包、精装修后展示给你的时代。
你刷朋友圈,看到有人在冰岛看极光。
你刷小红书,看到有人25岁就喜提豪车。
你刷微博,看到别人的爱情甜得像偶像剧。
然后你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泡面,看看窗外灰蒙蒙的天,看看身边那个只会躺在沙发上打游戏的伴侣。
一种微小但尖锐的刺痛,就那么扎进心里。
一次,两次,没关系。
但当这种“比较”成为你每天的日常,成为你潜意识里衡量自己价值的标尺时,它就变得deadly了。
它像一种慢性毒药,慢慢腐蚀你的自信,放大你的焦虑,让你永远觉得自己不够好,永远觉得自己“落后”了。
你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,憎恨自己的生活,甚至嫉妒别人的幸福——哪怕你知道,那很可能只是被精心P过的幸福。
你忘了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区。
你忘了,生活本来的样子,就是一地鸡毛和偶尔的诗与远方。
那种裹着糖衣、让你心甘情愿点开、并沉溺其中的deadly,才是最高明的猎手。 它不直接攻击你,它只是在你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,然后看着它在你日复一日的自我否定中,生根、发芽,最后长成一棵绞杀你所有快乐的参天大树。
写到这里,我突然又想起了那个下午。
那个货车司机,后来跑下车,一个中年男人,脸吓得惨白,一个劲儿地跟我道歉,语无伦次。我看着他,摆了摆手,说没事。
真的没事。
因为他让我看清了“明处的死亡”。
而生活,这个更庞大、更复杂的命题,却一直在用各种“暗处的死亡”来考验我们。
是一段消耗你、让你变得面目全非的有毒的关系。你们彼此折磨,却因为“习惯”或者“不甘心”,谁也无法离开。这不deadly吗?
是一句以“为你好”为名,却剪断你翅膀的家人的规劝。他们爱你,但他们的爱,有时候也会成为一个华丽的牢笼。这不deadly吗?
是我们日复一日,对身边美好的事物视而不见的那种麻木。春天开了花,秋天落了叶,我们低着头刷手机,一无所知。这不deadly吗?
这些东西,都不会立刻杀了你。
它们只是在消耗你。
消耗你的热情,你的好奇心,你的爱,你的勇气。直到有一天,你变成一个空洞的、只剩下呼吸和心跳的躯壳。
所以,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“Deadly”?
也许,真正的deadly,不是生命的终结,而是“活着”的感觉的终结。
是当你不再对任何事感到兴奋,不再对未来抱有期待,不再有勇气去尝试和犯错,不再能发自内心地大笑或大哭……那一刻,你就已经死了。
而我们这一生,要对抗的,或许不是那辆呼啸而过的货车。
而是那份足以扼杀一切的沉默,那份足以磨平一切的日常,和那个足以毒害一切的、名为“比较”的心魔。
活着。
真他妈的难。
也真他妈的……带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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