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次有人问我,昆明到底是个啥样的城,我总会卡壳。
真的,不是装的。
我脑子里会瞬间闪过一万个画面:是翠湖边喂海鸥的人潮,是篆新菜市场里那股子混合着菌子、鲜花和腌菜的奇特味道,是午后两点钟阳光下眯着眼打盹的猫,也是深夜烧烤摊上划拳吹牛的“老表”。
但你让我用一个词来定义它?“春城”?太官方了,像教科书封面。“宜居”?太笼统了,像房产广告。“慢生活”?又太文青,太……怎么说呢,太不接地气了。
昆明,这地方,它压根就不是一个能被标签框住的家伙。
首先,昆明是座“懒”城,懒得理直气壮
你别误会,这里的“懒”,不是那种不思进取的懒,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松弛感。
我刚从一个天天拿命换KPI的城市搬来时,简直浑身不自在。约个事儿,对方慢悠悠回你:“不急嘛,下午再说。” 下午你再问,他可能正在某个小巷子的茶馆里“甩米线”(昆明话,打麻将),然后跟你说:“么么,明天嘛,明天肯定得行!”
一开始我气得肝疼,觉得这帮人怎么这么没时间观念!后来我才明白,不是他们没时间观念,是他们的时间观念,自成一派。
在这里,时间不是一条需要拼命追赶的直线,而是一个可以随时停下来打个滚儿的草坪。
太阳,是这座城市的总导演。太阳一出来,整个城市的节奏就自动调慢了半拍。你会看到,公园里、小区里,但凡有块空地,就长满了“晒太阳的人”。他们可以一句话不说,就那么坐着,眯着眼,像一株株向日葵,进行着一场盛大又无声的光合作用。
这种“懒”,会传染。你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,开始留意路边的花开了几朵,开始花一个下午的时间只为等一杯手冲咖啡,开始觉得,人生嘛,跑那么快干嘛?终点不都一样?路边的风景,错过了才叫可惜。
其次,昆明是座“野”城,野得五彩斑斓
别被它温和的阳光骗了,昆明的底色,其实是“野”的。
这种野,首先体现在它的色彩上。
这里的蓝天,蓝得不讲道理,是一种透亮的、带着点高原紫外线味道的“昆明蓝”,看得久了,感觉灵魂都要被吸进去了。这里的花,更是开得嚣张跋扈,三角梅能从一楼直接爬到七楼,开成一道紫红色的瀑布。还有那蓝花楹,一到季节,整条街都笼罩在一种梦幻的蓝紫色雾气里,美得特别不真实。
这种野,更体现在它的味觉上。
你以为云南菜就是过桥米线?天真了。
去一趟篆新菜市场吧,那地方简直就是一部活的《云南食材百科全书》。你这辈子没见过的菌子、没听过的野菜、五颜六色的瓜果,像不要钱一样堆在那里。卖东西的大妈大爹,操着一口你听不太懂的方言,热情又强悍地往你手里塞各种东西让你尝。
在这里,吃是一种探险。
你敢不敢尝尝“折耳根”?那种被外地人形容为“鱼腥草味儿”的神奇植物。你敢不敢试试“见手青”?那种切开就变蓝、处理不好会让你看见小人跳舞的毒菌。还有各种虫子宴、蘸水、稀豆粉、烤乳扇……每一样,都在挑战你固有的味觉体系,粗暴又直接地告诉你:世界很大,好吃的东西多得是你没见过的。
再者,昆明是座“混”城,混得恰到好处
昆明是个特有意思的矛盾体。
它是个省会,有高楼大厦,有堵得让你怀疑人生的二环路,有行色匆匆的上班族。但你只要拐进一条小巷子,世界瞬间就变了。
老旧的居民楼,斑驳的墙壁,阳台上挂着腊肉香肠。几个“老倌”(老大爷)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,一边抽着水烟筒,一边“吹牛白话”。时间在这里,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,甚至,是暂停键。
现代与传统,洋气与土味,在这里被奇妙地揉捏在了一起,毫无违和感。
你可以在最潮的Shopping Mall里喝到最顶级的精品咖啡,出门拐个弯,就能在路边摊花两块钱买一个刚出炉的、香得烫嘴的破酥包。
你可以在livehouse里跟着摇滚乐队一起甩头,也可以在翠湖边上,看滇剧团的老艺术家们咿咿呀呀地唱着你听不懂的戏文。
这里有从世界各地跑来寻找灵感的艺术家、定居下来的外国人,也有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、说着“你吃着啦?”(你吃了吗)的本地人。大家各过各的,互不打扰,又在同一个空间里,共享着同一片阳光和空气。
这种“混”,让昆明变得层次丰富,像一本永远读不完的书,每一次翻开,都有新的发现。它不强迫你接受任何一种生活方式,它只是提供无数种可能性,然后对你说:“随你喜欢嘛,咋个都行。”
所以,昆TMD到底是什么城?
写到这里,我好像还是没能给出一个标准的答案。
或许,昆明根本就不是一个“什么”城。
它不是一个名词,而是一个动词,一种状态。
它是一种“可以不打伞,在突如其来的太阳雨里奔跑”的自由。
它是一种“对着一碗加了N种料的米线,认真纠结先放帽子还是先喝汤”的日常。
它是一种“在冬天里穿着短袖,看外地朋友裹着羽绒服瑟瑟发抖”的优越感。
它是一种“明明前一秒还在为工作烦心,下一秒看到漫天晚霞就瞬间被治愈”的魔力。
它就是这么一个地方,不给你上价值,不跟你谈理想,它只是用它那有点霸道又有点温柔的阳光,拍拍你的肩膀,告诉你:
“喂,兄弟,放轻松点嘛。天塌不下来,先把今天这坡太阳晒舒服了再说。”
我想,这就是我能给出的,最接近真相的答案了。
昆明是什么城?
一个让你来了就不想走,走了还想回来的,温柔乡,英雄冢。
一个……哎,不说了,我要去楼下晒太阳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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