总有人问我，你为啥老爱看那些让人哭得稀里哗啦的电影？图啥？花钱花时间，就为了找点不痛快？
每次被这么问，我都有点语塞。
是啊，图啥呢？
生活已经够可以了，一地鸡毛，偶尔还给你来场暴风雨。我们费尽心思，不就是想在虚拟世界里找点乐子，搞点“奶头乐”，短暂地忘掉现实的糟心事儿吗？可偏偏有我这样一撮人，逆流而上，一头扎进那些明摆着就是要榨干你眼泪的伤感电影里，哭到上气不接下气，第二天顶着俩核桃眼去上班，还跟人津津有味地分享：“昨天那片儿，后劲儿太大了，你快去看！”
这听起来，确实有点像自虐。
但，真的是这样吗？
我想，我们需要的，可能不只是快乐，更是一种被允许的、安全的宣泄。
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？心里堵得慌，像塞了一大团蘸了水的棉花，沉甸甸，湿漉漉，就是哭不出来。你想跟人说说吧，又觉得矫情，“为这点破事儿至于吗？”；你想自己消化吧，那团棉花又越来越大，堵得你喘不过气。
就在这个时候，一部伤感电影，就像一把钥匙。
它给你一个情境，一个故事，一个完全合情合理的理由，让你把积攒了不知道多久的情绪，借着别人的悲欢离合，痛痛快快地流出来。
这就像一场情绪的桑拿，酣畅淋漓。
第一层眼泪：纯粹的共情，像被小刀划了一下
有些电影的悲伤，是直给的。特别纯粹，特别锋利。
比如，每次聊这个话题都绕不开的《忠犬八公的故事》。
说实话，这电影的剧情简单到可以用一句话概括：一只叫八公的秋田犬，每天在车站等主人下班，主人意外去世后，它依然风雨无阻地等了九年，直到生命最后一刻。
没了。就这么点事儿。
可为什么，我们每次看，都还是会破防？
因为我们看到的，根本不止是一条狗。我们看到的是最极致的忠诚、最纯粹的等待、最不求回报的爱。当镜头扫过八公那双盛满期待又慢慢变得落寞的眼睛，当它在风雪里蜷缩着身子，依旧望着那个永远不会再有人走出的车站出口……
我的天。
我第一次看的时候，真的，就是那种生理性的，忍不住的眼泪。它不是什么复杂的情感，就是心被最柔软的那根弦，狠狠地拨动了一下。你甚至不用思考，你的泪腺就替你做了决定。
这种悲伤，就像被一把干净的小刀划破了手指，疼，但伤口清晰，你知道它为什么疼。流完泪，贴个创可贴，心里反而会有一种被净化过的清澈感。
第二层眼泪：无解的绝望，像掉进不见底的深渊
但还有一种伤感电影，它不一样。
它不给你痛快的哭点，不给你清晰的伤口。它给你的，是一种弥漫的、深入骨髓的、无处可逃的钝痛。
对我来说，这种电影的巅峰之作，是《海边的曼彻斯特》。
这片子，我看完之后，一整个星期，整个人都是灰色的。
男主角Lee，因为一次无心的过失，导致自己的三个孩子葬身火海。从此，他活成了一座孤岛。他麻木、暴躁、用酒精和毫无意义的斗殴来惩罚自己。当哥哥去世，他被迫回到那个承载了他所有噩梦的故乡，成为侄子的监护人。
电影没有闪回那些撕心裂肺的火灾场面，它只是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，展示着这个男人如何被彻底摧毁。
最让我窒息的一幕，是他在街上偶遇了已经再婚生子的前妻。前妻哭着向他道歉，说自己当初对他说了很过分的话。她邀请他一起吃午饭，她说：“你不能就这么被打败。”
而Lee，这个一直像块石头一样的男人，浑身颤抖着，用尽全身力气，挤出几个词：
“I can't beat it. I can't beat it.”
（我走不出来。我真的走不出来。）
就是这一刻，我整个人都崩溃了。
那不是“我会努力的”、“时间会治愈一切”之类的屁话。那是一个灵魂最诚实的剖白：有些伤痛，是永远无法痊癒的。它就在那里，你只能带着它活下去。
这种悲伤，不是小刀，它是一片不见天日的、粘稠的沼泽。你看完电影，不会嚎啕大哭，但那股后劲儿，会像水银一样，渗进你身体的每一个缝隙。你会开始想，生活里是不是真的有些坎儿，就是过不去？是不是有些错误，就是无法被原谅？
这种电影，看的不是故事，看的是人生的真相。一个残酷，但你不得不承认的真相。
第三层眼泪：温暖的告别，笑着哭出来的人生诗篇
当然，伤感电影也不全是绝望的。
还有一种，它让你哭，但哭完之后，心里是暖的，是满的。它用悲伤的外壳，包裹着最炙热的爱与希望。
比如说，皮克斯的《寻梦环游记》（Coco）。
一部动画片，却探讨了关于家庭、梦想、记忆和死亡最深刻的命题。
电影最核心的设定，就是“真正的死亡，是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记得你”。当米格在亡灵世界，亲眼看到那些因为被活人遗忘而“终极死亡”、化为金色尘埃的灵魂时，那种恐惧和悲伤，是超越生死的。
而全片最大的泪点，无疑是结尾，米格回到现实世界，抱着吉他，为垂垂老矣、记忆即将消失的太奶奶Coco，唱起那首爸爸写给她的《Remember Me》。
当Coco浑浊的眼睛里，慢慢重新泛起光芒，颤抖着叫出“Papa”的时候……
我敢说，电影院里，没有一个人的眼眶是干的。
这种眼泪，和看《八公》或者《海边的曼彻chè斯特》完全不同。它不是单纯的痛，也不是绝望的麻。它是一种交织着遗憾、释怀、感动和温暖的复杂情感。你为角色的和解而哭，为亲情的伟大而哭，为“爱比死亡更强大”这个美丽得像童话一样的信念而哭。
哭过之后，你不会觉得丧，反而会觉得被治愈了。你会立刻想给家人打个电话，想翻翻老照片，想把那些被日常琐碎掩盖住的爱，重新擦拭干净。
所以你看，我们哪是在自虐啊。
我们看的不是电影，是我们自己。
看《八公》，我们是在哀悼自己生活中那些逝去的、纯粹的、不可追回的情感。看《海边的曼彻斯特》，我们是在正视自己内心深处那些不愿承认的、无法和解的伤疤和脆弱。看《寻梦环游记》，我们是在提醒自己，要珍惜眼前人，要记住那些爱我们和我们爱过的人。
在那个昏暗的、只属于你和屏幕的空间里，没有人会评判你的眼泪。你可以摘下面具，可以不必假装坚强，可以和一个虚构的角色同呼吸、共命运。电影里的人替我们承担了极致的痛苦，替我们喊出了说不出口的绝望，也替我们完成了现实中难以企及的和解。
伤感电影，是我们这个时代成年人的“情绪安全屋”。
它像一面镜子，照出我们隐藏的情绪；又像一个树洞，接纳我们所有的委屈。它告诉我们，悲伤是正常的，脆弱是允许的，哭泣，更是一种力量。
所以，下次别再问我为什么爱看伤感电影了。
我只是在给我的灵魂，找一个可以安全哭泣的出口。而已。
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