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说彩虹，脑子里蹦出来的，是不是就那七个字？红橙黄绿蓝靛紫。嗯，书上是这么写的。老师也是这么教的。好像一个公式，标准答案，填进去就对了。但你真瞧着它挂在天上的时候呢？尤其是雨后初霁，空气里带着泥土和湿润的草腥气，太阳光斜斜地撕开云层，然后，那一道弧光，静静地、却又磅礴地在那儿。你真觉得，它就是七个清晰、分明的色条，像乐高积木一块块拼起来的吗？
我不觉得。
小时候，大概是小学吧，头一回看到那种完整的、横跨大半个天空的彩虹，整个人都傻了。不是那种课本里画的，规规矩矩的半圆。是那种，你看它，它好像也在看你的感觉。那会儿我只知道颜色很漂亮，红得像奶奶过年剪的窗花，绿得像家门口的爬山虎，蓝得像夏天正午的天空。至于靛啊紫啊，其实真没分那么清楚。甚至蓝和靛，它们俩边界在哪儿？谁能给我拿把尺子量出来？那感觉，更像是一种渐变，一种光影在不同频率里跳舞、融合，不是咔嚓一下，从一个颜色变成另一个。
后来学物理，知道了光谱。知道了牛顿拿三棱镜折射光，把白光分解了。哦，原来彩虹是这么来的，大气里的水滴就像无数细小的棱镜，把太阳光里的各种颜色给“拧”了出来。光谱，对，那个词儿就带着一种科学的、冰冷的理性。红光波长最长，紫光波长最短。排列得整整齐齐。好像颜色都有自己的身份证号，波长就是它们的编码。
可这解释了彩虹的“形成”，解释了颜色的“本质”，却解释不了我看到它时心里的那种震动啊。那种扑面而来的、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。那是一种混合了惊喜、敬畏、甚至还有点不真实的情绪。你站在地上，仰着头，那一道光的桥梁就那么架在眼前。你知道它是光的把戏，是物理现象，但你的眼睛看到，你的大脑接收到的，远不止波长和折射角那么简单。
你想想，同样的彩虹，你看它，我瞧它，他望它，我们感觉到的颜色是一模一样的吗？也许在某个波段上是，但在知觉层面呢？我心里的红，也许比你的更热烈一点？我的绿，也许比你的更带着雨后泥土的芬芳？或者，我那天心情不好，看什么都带点灰，连彩虹的颜色在我眼睛里是不是也会黯淡一些？科学颜色是客观的，是波长决定的。但我们大脑对颜色的诠释，那太私人了，太主观了。它夹杂着你的记忆，你的情绪，你当时的感觉。
有时候，彩虹会很淡，像水洗过一样，勉强能辨认出个轮廓和几条隐约的色带。有时候，它又会浓烈到惊人，颜色像是要从天上滴下来，每一条都饱和得不像话。甚至有时候，会出现双彩虹，内层彩虹是标准顺序，外层却是反过来的。这时候你会想，外层的颜色是“对”的还是“错”的？波长没变，是光线折射和反射的方式变了。所以颜色本身没变，变的是我们看到它的“方式”。
它太短暂了。彩虹出现，是因为恰好有光、有水滴、有合适的角度。一阵风过来，或者云再飘厚一点，或者太阳稍微换个位置，它可能就慢慢淡去了，融化在空气里，无影无踪。那种转瞬即逝的美丽，是不是也给它的颜色镀上了一层特殊的滤镜？让那些红、那些黄、那些蓝，都带上了一种“曾经存在过”的追忆感？就像童年里一些美好的、却模糊的记忆，你记得那种感觉，那种温暖，但具体是哪个玩具，哪句话，哪个画面，细节却怎么也抓不住了。
所以你问我彩虹是什么颜色？我不能只给你那个标准答案。那个答案太干巴了，太缺乏生命力了。它是红橙黄绿蓝靛紫，没错。但它更是傍晚天空里那一道稍纵即逝的惊叹，是眼睛捕捉到的某种光的语言，是大脑对光和水滴交响曲的感觉转化。它是记忆里某个抬头仰望的瞬间，是湿润空气的味道，是雨停了的希望。
它是那种，你看着它，会由衷地觉得“啊，真美啊”的颜色。它没有固定的色号，没有精确的边界。它的红，可能带着泥土的棕；它的绿，可能混着雨水的蓝。它的颜色不是七个孤立的点，而是一整个连续的、流动的光谱。在那光谱上，每一点颜色都与它的邻居紧密相连，你中有我，我中有你。它们共同构成了那个神奇的弧形，那个连接着天空和大地，连接着科学和浪漫的图景。
彩虹的颜色，是光的颜色，是水的颜色，是空气的颜色，更是你眼睛和大脑、你整个人的感觉共同创造出来的颜色。它是自然界一场盛大的、短暂的表演，而每一个观众，都在心里为这场表演绘制着属于自己的调色板。所以，下次你再看到彩虹，别急着背诵那七个字了。就静静地看，去感觉它的颜色，去听听你的心告诉你，那抹红是怎样的红，那片蓝是怎样的蓝。也许你会发现，课本里没写出来的，远比写出来的要丰富得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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