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人说是柳絮。嗯,是有点像,那股子飘忽不定,没个着落的劲儿,尤其是刚开始下,不大不小的那么点儿时候。但柳絮轻飘飘的,带着春的暖意,落在脸上痒痒的。雪呢?冰冷,凛冽,带着冬天的脾气,落在脸上,那是一瞬间的刺痛,然后迅速融化,留下一道湿痕,凉飕飕的。不一样,骨子里就不一样。柳絮是无忧无虑的散漫,雪里头却藏着一种肃杀,一种决绝。
也有说鹅毛的。那得是真大的时候吧,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,分不清哪儿是天哪儿是地,雪片儿跟小巴掌似的往下扑。那时候是真壮观,像是有个看不见的神仙,正从天上往下倒他的大被子。那感觉,不是像什么,是直接被一种巨大的、温柔又蛮横的力量给包裹住了,喘不过气,又觉得安全得很。可现在这零零落落的,更像...哎,像啥呢?

说盐?也有这个说法。尤其落在深色地面上,黑柏油马路或者老瓦房顶,星星点点,真有点像撒了一层粗盐。可盐是死的,是硬邦邦的晶体,雪是活的啊,你看它怎么落下来的,每个都不一样,带着风的脾气,打着旋儿,或者直愣愣地掉下来。盐溶解了就没了形,雪融化了变水,水蒸发了变气,气又变成云,变成雨,变成下一次的雪。它是在循环的,在变化的,不像盐,就是盐。
它一来,世界就静了。那种静不是没有声音,是所有声音都被它吸走了,或者说,被它盖住了。城市的喧嚣,车子的引擎声,甚至那些细碎的人声,都被一层厚厚的柔软给覆盖了。耳朵里嗡嗡的,不是杂音,是那种...空旷的回声。这时候你走在外面,只听得见自己踩雪的声音,吱嘎吱嘎,像在和大地讲悄悄话。这种静,不像任何别的静。医院里的静是压抑的,图书馆的静是刻意的,墓地的静是永恒的。雪的静,是一种暂停,一种留白。它让你不得不慢下来,听听自己心跳的声音。
还有它的光。晃眼。真的。白晃晃一片,有时候盯着久了,眼睛都疼,得眯起来。但这种晃眼,又不是刺眼的,它带着一种柔光,把所有的棱角都磨平了。世界变得圆润,变得模糊。远处的山,近处的树,甚至对面楼的窗户,都像被PS过一样,加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。这种光,像是一种净化,把所有刺眼的、不干净的、突兀的东西,都给柔化了。
它像时间,又不像时间。不像时间那样一去不回,你看,它停在你窗台上,融化了,变成水,然后呢?蒸发了,又可能变成云,变成雨,变成...下一次的雪?它有自己的生命周期。但它又像时间,因为它能改变一切。一夜之间,世界就能换个模样。积雪会消融,痕迹会消失,就像时间带走一切一样。
记不记得小时候?光着手去接,冰冰凉凉的,一下就化了。那种感觉,现在摸着暖气片,是永远找不回来的。那时候的雪,像一种纯粹的快乐源泉,堆雪人,打雪仗,摔倒在雪窝子里,哈哈大笑。那感觉,像自由。现在的雪,更多是一种风景,一种情绪的载体。你看它,你感受它,但你不会轻易去触碰它,好像怕破坏了那份宁静。
它像一种...一种巨大的遗忘。把所有不开心,所有脏东西,所有那些碍眼的颜色,一下子都给覆盖住。那些灰蒙蒙的建筑,坑坑洼洼的地面,暴露在外的垃圾桶,都被这层白给隐藏了。世界一下子变得干净,变得单纯。这不是真的遗忘,你知道脏东西还在下面,但至少,在这一刻,你看不见了。这种感觉,像是一种短暂的解脱。
又或者,它是一千一万个秘密的低语?每个雪花里都藏着一个故事,太轻了,我们听不见,只能看见它们无声无息地落下,堆积。它们落在屋顶上,越积越厚,像给房子戴上了厚厚的白色帽子。它们落在树枝上,把枝条压得弯弯的,像是负担,又像是美丽的装饰。这些无声的到来和堆积,总让人觉得,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正在发生,只是我们不知道。
有那么一瞬间,你会觉得它像灰烬。烧尽了什么东西,然后轻飘飘地散落下来。不是丧气那种灰,是...是那种事情结束了,归于平静的灰。像是把一年所有的烦恼、所有的燃烧、所有的挣扎,都化成了这轻盈的尘埃,然后慢慢地、慢慢地飘落,落地,归于沉寂。这是一种结束,也是一种开始。因为它覆盖了一切,新的东西才能在下面酝酿。
白雪纷纷何所似?
它像沉默。
像洁白的画布。
像孤独的舞者。
像温柔的叹息。
像消失的足迹。
像重置世界的按钮。
也许,它什么都不像。它就是雪。最纯粹的雪。它不模仿任何东西,它只是以它自己的方式存在着,落下,融化,然后消失。它的存在本身,就是一种启示。关于短暂,关于美丽,关于覆盖与显现,关于循环往复的生命。
就这样,它落着,落着...像无数个未解的谜,又像最简单的答案。
何所似?
也许,它只是它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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