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古奇冤还是终极甩锅?聊聊那个被史书记载“弑君”的赵宣子
提起他,你可能脑子里会蹦出几个词:忠臣、贤相、栋梁……对,课本里差不多就是这么个形象。晋国的擎天白玉柱,架海紫金梁,好像没了他,晋国分分钟就要塌了。
但历史这玩意儿,好玩就好玩在,它不是一张平平整整的白纸,而是一团被后人揉搓了无数遍的草稿纸。你凑近了看,那上面全是修改、涂抹,甚至还有撕破的痕迹。

赵宣子的故事,就是这团草稿纸里最精彩、也最拧巴的一页。
咱们先把滤镜关了,看看赵宣子到底活在一个什么样的“鬼地方”。
他伺候的那位老板,叫晋灵公。这位爷,绝对是春秋时期“奇葩老板排行榜”上的VIP选手。怎么说呢,他的爱好比较……别致。
不喜欢上朝理政,喜欢在宫殿顶上盖个高台,然后拿着弹弓,对着下面来来往往的老百姓,“biu~biu~biu~”地打弹子玩儿。看人家吓得鸡飞狗跳,他在上头哈哈大笑。
厨子炖了个熊掌,没炖烂。这哥们儿二话不说,当场就把厨子给宰了,然后让宫女拖着尸体从朝堂上走过去。
你听听,这是人干的事儿吗?这简直就是个反社会人格的混世魔王。
而我们的主人公赵宣子,作为当时晋国的总理(正卿),他的日常工作就是给这么一位老板擦屁股,还得天天提心吊胆地劝他:“老板,咱能干点正事不?公司快被你玩儿黄了!”
这种劝谏,说好听了是“犯颜直谏”,说白了就是“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”。
果不其然,晋灵公烦他了。一个天天在你耳边嗡嗡嗡,告诉你“你错了、你不对、你不行”的人,谁能受得了?尤其是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暴君。
于是,晋灵公决定,干掉赵盾。
一场顶级刺杀大戏就此拉开序幕。那场面,比电影还刺激。
先是埋伏刺客,结果刺客一看赵宣子那副正人君子的模样,居然不忍心下手,自己撞树死了。——这叫“刺客的自我修养”。
然后是“鸿门宴”。晋灵公请赵盾喝酒,宴席下面埋伏了上千甲士,就等摔杯为号。这剧情熟不熟?赵盾的车夫和保镖都是人精,一看气氛不对,立马架着赵盾就往外冲。刀光剑影,血肉横飞!赵盾的贴身保镖提弥明为了给他挡刀,当场被砍死。
那叫一个惨烈。
九死一生逃出来,赵盾心里明镜儿似的:这公司,待不下去了。老板要我的命,我还在这儿坚持996?我傻吗?
怎么办?跑!
这可能是赵宣子一生中,最接近普通人的一个决定。求生,是本能。他没有选择硬刚,没有选择以死明志,他选择了逃亡。
然而,就在他车马劳顿,还没跑出晋国国境的时候,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传来了:晋灵公,死了!
被谁干掉的?赵穿。这赵穿是赵盾的堂弟。估计是看不惯晋灵公的所作所为,也可能是为自己的大哥出气,趁着国内大乱,一不做二不休,直接把老板给“优化”了。
赵盾一听,得,不跑了,回去上班!
好,故事最核心、最吊诡、最值得玩味的部分来了。
赵盾回到首都,主持大局,重新立了新国君,国家秩序渐渐恢复。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。
这时候,晋国的首席史官,一个叫董狐的硬核老头,出场了。
他在史书《春秋》上,一笔一画,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六个字:
“赵盾弑其君夷皋。”
翻译过来就是:赵盾,把他的国君晋灵公给杀了。
赵盾看到这行字,当场就炸了。他冲到董狐面前,唾沫星子估计都喷人脸上了:“我杀的?我当时都跑路了!我连国境线都还没出呢!杀人的明明是赵穿,关我屁事?!”
这话,有毛病吗?从事实上看,一点毛病没有。人真不是他杀的。
但董狐接下来说的话,堪称千古名言,直接把“责任”这个词的定义,拔高到了一个令人窒息的高度。
他是这么说的:
“子为正卿,亡不越境,反不讨贼,非子而谁?”
这话什么意思?拆解一下就是:
- “子为正卿” :你是国家的总理,百官之首。这个国家所有的大事,你都是第一责任人。
- “亡不越境” :你虽然跑了,但没跑出我们晋国的地界。在法律和道义上,你依然是晋国的总理。
- “反不讨贼” :你回来了,并没有追究并处死那个杀害国君的“凶手”赵穿(毕竟是自己堂弟)。
所以,凶手不是你,又是谁呢?
这逻辑,简直绝了。
它说的已经不是一个“事实责任”,而是一个“政治责任”和“道义责任”。董狐的这支笔,后来被称为“董狐笔”,成了“秉笔直书、不畏权贵”的代名词。
可你站在赵盾的角度想一想,这口锅,是不是比天还大?
他冤不冤?太冤了。
他跑路,是为了活命。他不讨伐赵穿,是因为赵穿客观上帮他清除了政治障碍,而且还是自家人,他怎么下手?他回来主持大局,是为了稳定国家,避免更大的动乱。
他做的每一个选择,似乎都合情合理,充满了“成年人的无奈”。
但他最终还是背上了“弑君”的千古骂名。
为什么?
因为在那个时代,“权力”和“责任”是完全对等的。你坐在这个位置上,享受着万人之上的荣耀和权力,你就必须承担这个位置上所有的责任,哪怕有些责任看起来根本不该你来担。
这就像一个现代公司的CEO。一个分公司的产品出了致命缺陷,导致公司声誉扫地。哪怕这个CEO连这个项目都没亲自过问过,但他依然要站出来,公开道歉,甚至引咎辞职。为什么?因为你是CEO,你是第一责任人。你不能说“这事儿是张三干的,不关我事”。
赵宣子,就是那个春秋版的“背锅侠CEO”。
他的一生,充满了悖论。
他想当个忠臣,却遇到了一个不值得尽忠的暴君。他被逼逃亡,却因为“没跑远”而成了嫌疑人。他稳定了国家,却被史官钉在了耻辱柱上。
这件事最讽刺的地方在于,董狐的记载,孔子的点赞,让“赵盾弑君”成了一个“正确”的历史结论。但后世无数人,包括司马光在内,都觉得赵盾冤。
可历史就是这样,它不在乎你个人的感受和委屈。它只记录结果,并用最严苛的“原则”去衡量这个结果。
赵宣子的故事,让我常常在想,所谓的“好人”与“坏人”,在波谲云诡的政治斗争里,根本就是一个伪命题。更多的是像赵盾这样,在夹缝中求生存的“灰色人物”。
他不够完美,他有私心,他有软弱(比如跑路),他也有权谋(比如不杀赵穿)。但他最终保全了家族,稳固了晋国几十年的霸业,甚至为后来“三家分晋”时赵国的崛起,埋下了最深沉的伏笔。单从结果来看,他无疑是个成功的政治家。
所以,下次再读到“赵盾弑其君”,别急着下结论。
不妨想象一下那个画面:一个中年男人,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的追杀,灰头土脸地坐在逃亡的马车上。他可能在想,是该彻底远走高飞,还是潜伏等待时机?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,命运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。
他被动地卷入了一场弑君大案,又被动地成了“主谋”。
他的一生,就是一部关于权力、责任、生存和污名的交响曲。时而高亢激昂,时而悲凉无奈。
这,或许比一个简单的“忠臣”标签,要真实得多,也迷人得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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