How We Are Formed: 塑造你的,究竟是宿命还是算法?

一个词,formed。

说真的,你有没有想过,我们到底是怎么被“完成”的?这个词,formed,听起来就像一个结果,一个盖棺定论的戳。好像我们是一块泥巴,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捏来捏去,最后“啪”的一声,好了,成型了,可以拿去烧窑了。

formed

但我不这么看。我觉得这事儿,没那么简单,也远比这带劲儿。

我跟你说,我记忆里最深刻的“塑造”,不是什么人生导师的金玉良言,也不是哪本醍醐灌顶的奇书。

是味道。

是我姥姥家那扇生了锈的绿色铁门的味道。夏天,太阳把它烤得滚烫,你推开它的时候,一股混合着铁锈、灰尘和门后那棵老槐树花香的、独一无二的气味,就那么直愣愣地冲进你的鼻腔,然后,叮——,像游戏存档一样,刻进了你的脑子里。

三十年了。我现在走在任何一个陌生的城市,只要闻到类似的味道,哪怕只有一丝丝,我整个人都会瞬间“宕机”。我的身体会比我的大脑先做出反应。那种感觉,很玄。就像有一根无形的线,从童年那个闷热的午后,一直牵到现在这个玩着手机、喝着冰美式的我。

我们最初的形态,往往是被这些最原始、最不讲道理的感官体验所浇筑的。那不是选择,那是一种近乎暴力的灌输。是你家乡黏稠的空气,是你妈妈做饭时抽油烟机的轰鸣,是下雨天柏油马路泛起的那股子土腥味。它们像纹身,一旦刺上,就再也洗不掉了。这些东西,构成了我们人格的“底色”,一种你甚至自己都意识不到的、最坚固的预设。

扯远了。回到“捏泥人”这个比喻。

等我们长大了点,十几岁,青春期,叛逆期,随便你怎么叫吧。我们就开始不服气了。凭什么让你们来捏我?老子要自己捏自己!

于是,我们开始疯狂地往自己身上“贴标签”。

听摇滚的,穿破洞牛仔裤,头发留得老长,觉得全世界都是傻X,只有我和科特·柯本是清醒的。读文学的,非要学人家穿棉麻长袍,手里不拿本加缪或者杜拉斯的书,简直没法跟人正常交流。那时候的我们,就像一个急于搭建的乐高城堡,拼命地从外界抓取各种酷炫的“零件”往自己身上安。

我们以为这是在“形成”自我(self-formed)。

笑死。现在回想起来,那不过是从一个模具,跳进了另一个更大的、由亚文化和消费主义联手打造的模具里。

你以为你选择的那件T恤上的Slogan是你的态度?不,那是品牌方算计好的,精准投放给你这个年龄、这个圈层的情绪出口。你以为你爱上的那个乐队是你灵魂的共鸣?也许是,但更可能是,你身边那个你最想成为的“酷小孩”正好也在听。

我们用这些借来的盔甲,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,摆出一副“I am formed, don't touch me”的姿态。但盔甲下面,那块泥巴,其实还是湿的,软的,一戳一个坑。风一吹,雨一淋,那些贴上去的标签,哗啦啦往下掉。

真正让我感觉到“被塑造”这事儿变得面目全非,甚至有点恐怖的,是我搬到大城市之后。

北京。上海。广州。随便哪个都行。

城市,才是一个最高效、最冷酷的“成型机器”。

你有没有试过,早高峰挤一次地铁?

那种感觉就像你被扔进一个巨大的、永不停歇的搅拌机里,城市的噪音、地铁的震动、无数陌生人的眼神、手机屏幕上滚动的海量信息……所有这一切,都在把你打散,再重新塑形。

你的步速会被迫调成和所有人一样的频率,快。你的表情会渐渐收敛,变成一张适合在公共场合佩戴的、叫做“冷漠”的面具。你的耐心会被无尽的排队和等待消磨殆尽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可以被随时点燃的烦躁。

最要命的,是算法。

这玩意儿,比我姥姥家的铁门味儿还霸道,比青春期的叛逆还具有迷惑性。

它知道你喜欢看什么,就疯狂地给你推什么。你点开一个吐槽视频,接下来一个月,你的首页都会变成吐槽大会。你搜了一下“如何缓解焦虑”,好了,全世界的心理咨询师和冥想APP都来敲你的门了。

我们以为是自己在浩瀚的信息海洋里自由探索,构建自己的知识体系和世界观。

别逗了。

我们其实是在一个由算法精心打造的、私人定制的“信息茧房”里,被持续不断地“喂养”。我们的观点,不是通过思辨和碰撞形成的(formed by debate),而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肯定和重复,被固化、被加强。

你变得越来越像“你”,但也变得越来越不是“你”。你成了你所有点赞、收藏、浏览记录的总和。一个数据上完美“形成”的你。

这才是最可怕的“formed”。因为它看起来无比的个性化,无比的“自我”,但本质上,你只是算法的模具里,又一个新鲜出炉、完美达标的“产品”。

写到这儿,我突然觉得有点悲哀。

难道我们的一生,就是从一个模具里挣脱,再掉进另一个更大的模具里吗?从家庭和地域的塑造,到亚文化的塑造,再到城市和算法的塑造。我们就像俄罗斯套娃,一层一层地被包裹,却永远到不了最里面那个真正的自己。

不。

不对。

事情一定还有转机。

转机在哪儿?在“裂痕”里。

生活,总会给你来点硬的。失业、失恋、失去亲人,或者就是某个深夜,你毫无来由地感到一阵巨大的空虚。这些时刻,就像一把锤子,把你那个看似坚硬的、被“formed”好的外壳,砸出一道道裂缝。

很疼。真的。疼得你龇牙咧le嘴,怀疑人生。

但你知道吗?

光,就是从这些裂缝里照进来的。

当你的“人设”崩塌时,当你的世界观被现实摁在地上摩擦时,你才终于有机会,从那些“被塑造”的层面里探出头来,喘一口气。你开始真正地思考,而不是被动地接收。

你开始问自己:

  • 去掉这些标签、这些盔甲、这些别人给我的定义,我到底是谁?
  • 我真正想要的,到底是什么?不是我“应该”想要的,不是算法“推荐”我想要的。
  • 那些让我痛苦的、让我破碎的经历,它们除了带来伤疤,还给我留下了什么?

就是在这个时候,真正的“形成”才刚刚开始。

它不是一个完成时(has been formed),而是一个现在进行时(is being formed)。

你开始接受自己的不完美,接受那些裂痕和伤疤,甚至把它们看作是你独一无二的勋章。你开始有意识地去选择,去打破信息茧房。比如,去读一本你通常绝不会碰的书,去跟一个和你观点完全相反的人好好聊聊天(不是吵架),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,不带任何攻略地走一走。

这个过程,很慢,很辛苦,甚至会让你感到更加混乱和迷茫。

因为自己捏自己,远比被别人捏,要难得多。你需要自己去找黏土,自己去和水,自己控制力道,自己承担捏坏了、捏歪了、捏丑了的所有后果。

但,这太酷了,不是吗?

我现在就不再追求一个完美的、固定的“形态”了。我觉得人活着,最好的状态,可能就是一块永远保持着湿润和可塑性的黏土

外界的风雨会给我留下印记,时间的刻刀会给我添上纹理,算法的洪流会冲刷我,但我始终保留着“重新和泥,再次塑形”的权利和能力。

我被过去所“formed”,也被现在所“forming”。

我也不知道我最终会被捏成什么德行,也许是个奇形怪状的杯子,也许是个歪歪扭扭的碗。

谁在乎呢?

至少,那是我自己捏的。

这,就够了。

四果汤
  • 本文由 四果汤 发表于 2025-08-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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