聊聊“thanksto”这个词吧。
不是那种印在贺卡上,字体烫金,透着一股商业互吹假惺惺味道的“感谢”。也不是你在年会上端着酒杯,对着领导和客户,字正腔圆说出来的那种。

我说的是另一种。那种盘踞在你人生时间线上,像个坐标点,甚至像个弹坑的“thanksto”。那种你午夜梦回想起来,会忍不住骂一句脏话,然后又长叹一口气,轻声说一句“妈的,幸亏有你”的“thanksto”。
这种“thanksto”,往往不给糖,只给巴掌。
第一杯敬酒,ThanksTo那个差点把我“废”了的男人
我管他叫老K。他是我毕业后第一份工作的顶头上司,一个行走的低气压中心,一个语言PUA的艺术家。他的办公室,永远一股子陈年烟草混合着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,闻着就让人神经紧张。
我记得那天下午,阳光斜斜地切过百叶窗,把整个空间分割成明暗相间的牢笼,而我,就是那个困在光影里的囚徒,等待着他例行的、淬着冰碴子的审判。
“你做的这个PPT,” 他指着屏幕,没看我,但每个字都像小刀子一样精准地飞向我,“是给幼儿园小朋友看的吗?这种配色,你是想让客户的眼睛瞎掉,然后讹一笔工伤赔偿?”
我,一个刚出校门的愣头青,脸“刷”地一下就红到了耳根,血液直冲头顶。我熬了三个通宵,查了无数资料,自认为逻辑清晰、图文并茂的得意之作,在他嘴里,成了坨狗屎。
这只是日常。我的每一个创意,都会被他用最刻薄的语言解剖得体无完肤。我的每一次小心翼翼的提问,都会换来一句“这种问题需要问吗?自己不会想?”。有段时间,我得了“电话恐惧症”,听到他内线的铃声响起,心脏就会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,骤然停跳半秒。我开始怀疑人生,怀疑我根本不适合干这行,甚至怀疑我的智商是不是有什么根本性的缺陷。
我无数次在深夜的出租车里哭,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灯火,觉得自己渺小又无能。
直到有一天,他又一次当着全部门的面,把我一份改了八遍的方案批得一文不值后,我身体里某个一直紧绷着的弦,“啪”地一声,断了。
我没哭,也没抖。我异常平静地走回座位,打开电脑,写了封辞职信。没有抱怨,没有解释,就三行字。打印,签名,放在他桌上。
在他错愕的眼神中,我抱着我的纸箱子,走出了那栋写字楼。阳光前所未有地刺眼,也前所未有地温暖。那一刻,我感觉自己像个刑满释放的囚犯。
Thanks to 老K。
真的。不是反讽。
是他,用最粗暴、最不近人情的方式,把我所有天真和脆弱的外壳砸了个粉碎。他逼着我在铺天盖地的否定中,去寻找哪怕一丝丝值得肯定的自我。他让我明白,职场不是温室,不是你做得好就一定有糖吃的地方。他让我学会了把心脏锻炼出肌肉,把脸皮磨练成城墙。
最重要的是,他让我看清了,我真正想要的,不是循规蹈矩地满足一个永远不会满意的权威,而是创造属于我自己的东西。离开他之后,我开始做自己的项目,跌跌撞撞,但每一步都走得踏实。现在,当我对我的团队说“这个地方可以更好一点”的时候,我脑子里总会闪过老K那张刻薄的脸,然后我会换一种方式,说:“这个想法很棒,我们来看看怎么能让它变得更无懈可击。”
我不会请他喝酒,但我的确欠他一句。Thanks to you, man. 你没杀死的,都让我变得更强了。
第二杯,我敬那个叫“滚石”的史诗级大失败
“滚石”,是我独立创业后接的第一个大项目的代号。
当时的我,意气风发,觉得天底下没有我搞不定的事儿。我和我的小团队,像打了鸡血一样,没日没夜地干。我们畅想过无数个成功后的场景:客户的赞誉,业内的名声,团队的分红……我们甚至连庆功宴的馆子都提前看好了。
结果呢?
项目上线那天,服务器崩了。不是小问题,是雪崩式的、连锁反应的、让人绝望的崩盘。用户铺天盖地的差评像潮水一样涌进后台,技术负责人急得满头大汗,脸色惨白。我站在办公室中央,听着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和键盘敲击声,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。
那叫一个惨。
后续的补救,杯水车薪。最终,项目以失败告终。我们不仅没赚到钱,还赔上了前期的投入和团队的信誉。那段时间,我走路都抬不起头,觉得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同情和嘲笑。
我把自己关在家里一个星期,不见人,不接电话。就对着天花板发呆。复盘,疯狂地复盘。每一个决策,每一个细节,每一个被我忽略的风险提示。像看一部慢镜头播放的灾难片,主角是愚蠢又自大的我自己。
Thanks to “滚石”。
这个跟头,摔得我七荤八素,但它也把我从天上,一脚踹回了地面。它让我懂得了什么叫“敬畏”。敬畏市场,敬畏技术,敬畏每一个你看不见的细节。它教会我,热情和梦想是发动机,但冷静的规划、周密的预案和对风险的控制才是刹车和安全带。没有后者,你跑得越快,死得越惨。
从那以后,我的每一个项目,都必须有一个“最坏情况应对预案”。我的口头禅从“我们肯定能行”,变成了“我们先想想,如果不行,该怎么办”。
这个失败,像一剂苦口的良药,治好了我的“自负”这个绝症。它是我创业路上最贵的一堂课,也是最值的一堂。
还有一杯,要给那个在咖啡馆对我“恶语相向”的姑娘
她叫阿字,是我最好的朋友。
几年前,我失恋了,失得昏天黑地。整个人像被抽了主心骨,每天以泪洗面,朋友圈里发满了伤春悲秋的矫情文字,把全世界的苦情歌都听了个遍。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惨的人。
所有的朋友都在安慰我。“他配不上你”、“你会遇到更好的”、“时间会治愈一切”……这些话像棉花糖,软绵绵的,甜丝丝的,暂时能糊住伤口,但没用。
直到阿字约我。
在一家吵吵闹闹的咖啡馆,她听我哭诉了半个小时,然后,在我抽纸巾的间隙,她突然说:
“行了,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了?”
我当场就愣住了。
她看着我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:“我不是说你难过恶心。我是说,你现在这种‘全世界都欠我,我最可怜’的姿态,特别恶心。你是在享受这种悲伤,你把它当成麻醉剂,因为沉浸在里面,你就不用去面对真正的问题:你自己的生活,你自己的事业,你自己的一团糟。那个男的,他就是你人生路上的一块口香糖,粘鞋底了而已。你非要把它抠下来,捧在手里,研究半天,还哭着喊着说它毁了你整双鞋。你有病吧?”
那番话,比老K的任何一句都难听,比“滚石”的失败都让我觉得羞耻。我当时的反应是愤怒,是委屈。
但等我回到家,夜深人静的时候,她的话,像一把手术刀,精准地剖开了我层层包裹的自我怜悯,露出了里面那个懦弱、逃避现实的核。
Thanks to 阿字。
她没给我糖,她给了我一耳光,把我打醒了。她让我明白,真正的朋友,不是那个永远顺着你毛摸的人,而是那个敢于指出你身上爬了虱子,并且敢下手帮你把它揪下来的人,哪怕会弄疼你。
那之后,我删光了所有矫情的朋友圈,退掉了机票,回去上班,报了个班学习新技能。我开始把花在自怨自艾上的精力,全部投入到重建自己的生活上。
治愈我的,不是时间,是行动。而催促我行动的,是阿字那句“你有病吧”。
最后,这杯酒,我自己喝了
写到这里,我发现,我感谢的所有这些,无论是人是事,他们都只是外因。他们是锤子,是刻刀,是把我踹下悬崖的那阵风。
但真正选择如何被塑造、如何雕刻自己、如何在坠落中张开翅膀的,是我自己啊。
是那个在老K的咆哮中,一边流泪一边在心里说“我操你大爷,但我偏要做给你看”的倔强实习生。
是那个在“滚石”项目失败后,没有一蹶不振,而是把自己关起来,一笔一划写下几万字复盘报告的傻逼创业者。
是那个被阿字骂完,虽然又气又委屈,但还是在深夜里承认“她说得对”的失恋鬼。
所以,最后的最后,Thanks to me。
感谢那个没被打垮的自己。
感谢那个在无数个想放弃的瞬间,对自己说“再撑一会儿”的自己。
感谢那个遍体鳞伤,但依然愿意相信、愿意去爱、愿意折腾的自己。
我们这一生,会遇到无数的“thanksto”。有些温暖如春风,有些凛冽如寒冬。但最终,能把这一切都内化成养分,长成自己独一无二模样的,只有你自己。
所以,这杯酒,我干了。
也敬你。敬你人生中那些或好或坏,但都让你成为今天的你的,所有的“幸亏有你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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